华西故事
邱蔚六院士忆华西
编者按:邱蔚六院士,1932年出生于四川成都。1955年毕业于四川医学院口腔医学系(四川大学华西口腔医学院前身),华西口腔杰出校友。著名口腔颌面外科专家,上海交通大学终生教授,中国工程院院士。从事医教研工作50余年,擅长颌面部肿瘤外科、口腔颌面整复外科与颞下颌关节外科。历任口腔医学系主任、口腔医学院院长、第九人民医院院长,医学专业学位委员会委员,中国抗癌协会头颈肿瘤外科主任委员,中华口腔医学会副会长兼口腔颌面外科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;现任中华医学会总会理事,中国抗癌协会常务理事,头颈肿瘤外科专委会名誉主任委员,中华口腔医学会名誉会长,口腔颌面外科专业委员会名誉主任委员,上海市临床口腔医学中心主任。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理事,国际牙医学院院士,国际牙科研究会和美国颞下颌关节外科学会会士。
本文根据邱蔚六院士的旧作《华西坝——散忆与随笔》(《华西琐谈》,四川大学出版社,2010:15~29)整理。
华西坝,老一点的成都人恐怕没有不知道的。它坐落在蓉城锦江以南,从前的老南门和新南门大桥之间。之所以称为“华西”,因为它是原华西协合大学(以下简称华大)的所在地。为什么称“坝”?可能与成都人对一块平地习惯性地简称为“坝坝”有关。“坝”在字典上的解释只有两个:其一是“拦截水流的建筑物”;其二是“见于盆地、河谷和山的峰顶面部分,亦称‘坝子’”。严格来说,“华西坝”应是华大与华西协合高级中学(以下简称华西协中)的校园所在地,它既不是盆地,更没有河谷与山峰。
若是从华大建校起算,华西坝已有百年历史了,但实际上它已超过百年,因为华西协中作为华大培育学生的华大“附中”,建于1908年。随着时代的步伐,华西坝也不是当年的华西坝了。虽说“往事如烟”,但它还时常在脑海漂浮,记忆尤存。
昔日华西坝
昔日成都人是把华西坝当做公园一样来看待的。因为它建筑古典,草坪宽广,青草如茵,林荫大道,小桥流水。还有那标志性的建立于1926年的钟楼,闻名中外,屹立在荷花池畔。华西坝分前坝和后坝,前坝是华大所在地,是华西坝的主要构成部分;后坝较小,是华西协中所在地。华西前坝北校门前一条东西向的街叫小天竺街,街的北侧一条南北向的路叫光明路,西侧有华大的学生宿舍和职工宿舍,华美、广益宿舍均在此区域。小天竺街东头,与华西坝相对,还有一个华大的初中部,叫“高琦中学”。华西坝的西侧,出西校门后一条南北向的小街为国学巷,当时医学院、附属医院(成都人称“新医院”)即开门于国学巷。国学巷北端,与小天竺街交接的一条东西向小街乃“簧门街”,国学巷与簧门街交接处西侧,有与华大有关的小学,称“弟维小学”。这些学校都是相同教会创办的学校,因此,华大有不少学生都是从这些学校毕业后一级一级地升学而来。除华西协中位于华西后坝,与华大形成了一个整体外,初中、小学均不在华西坝内,但也构成了一道有血缘关系的风景线。
在华西坝中心偏西还有一所独立的小学,专供外籍教员的子女读书,人称“Canada School”,新中国成立后成了公共卫生学院所在地。
华大的医、牙学院都位于华西坝西侧。除在华西坝内的文学院、理学院外,在华西坝西侧还设有附属于华大的神道学院,我在协中时人们都叫它“神学院”,新中国成立后神学院已经停办。现今参观一些著名寺庙时,常见挂有“佛学院”的牌子,据说也培养了一些学生,但可以肯定的是,在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的大学里不会有神(佛)学院,因为在教育部本科及研究生学科目录里绝对没有这一项。当然这些学生也绝对不可能像当年“神学院”那样,在毕业后可以获得正规的学位。
医学院的附属医院,除新医院外,还设有独立的结核病院和精神病院,在华西坝西侧外面与后坝交接的“桩桩堰”,即邻近当时成都的最高无线电广播塔处。当时远离华西坝的附属医院,还有在陕西街的存仁医院(眼耳喉鼻科医院)和在四圣祠街的四圣祠医院。存仁医院目前已不存在,四圣祠医院侧已改属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了。
我不能准确地说出华西坝有多大,当时在园内从小天竺街校门开始步行至华西后坝估计需要20~30分钟,东向西行走也许会少于这个时间。由于华西坝内本身不能通行汽车,为了节省体力和时间,师生大多以自行车(新中国成立前多叫“洋马儿”)代步。特别是在教学楼之间的转换上课,有自行车者感觉省力很多。
我在华西协中完成高中学业。当时,在华西后坝可以从华西前坝直通后坝,也可以取道国学巷走前坝西南侧的公行道。公行道旁有很多漂亮的住宅,基本上都是华大的教职工住宅。现在,老的公行道似乎已经消失了。
除公行道的教职工住宅外,当时华大的职工高级住宅在前坝的校南路和校北路上。前者多为外籍教职工住宅,后者则大多为中国的教职工住宅。邻近荷花池的校南路一号是历届校长住宅,后为学校外宾宾馆。如今,校南路及校北路也不复存在了。除校南路1号的建筑外,位于口腔医院内、现作“中国口腔医学博物馆”的一座老式建筑,可能是校北路唯一幸存的教授住宅了。
华西坝的建筑
华西坝,包括华西后坝的建筑基本是砖木结构的中西合璧式的建筑,外观偏向古典式。教学楼多以学科不同而独立存在。比较大而老的有生物解剖楼、化学楼、数理楼、生理楼、医科楼等等,不过这些名字都是新中国成立后命名的。1949年以前这些楼的名字有按捐赠者(出资者)姓名命名的,比如数理楼称“赫斐院”,也有按照功能命名的,如行政办公楼称“事务所”。新中国成立后没有改变名称的也有,如男生宿舍(华英、广益、育德……)、女生宿舍(女大院)等。各个建筑之间距离较宽,中间是操场(运动场)或绿化带。我在华西坝上学期间,学生不多,原华大学生数就更少。这宽敞的校园宁静而安详。晨起可见在运动场上锻炼的学生;上课时间可见有骑车的,有步行的,穿梭于各教学楼之间;下课后,在操场上锻炼的学生则是熙熙攘攘;上晚自修的时间图书馆与宿舍灯火通明;有事入睡前还可见情侣漫步在华西坝上。
华大由于是综合大学,对人文教育非常重视。从历史来看,学校有文、理、医、牙等学院,在文学院中还先后设有艺术系和家政系(新中国成立后易名“营养保育系”)等。学生音乐素养很高,校内的音乐设施也很齐全。当时女大院斜对面的树荫丛中设有琴房,成为供师生练习乐器,特别是弹奏钢琴的地方。以前,人们都把这里叫为“对牛弹琴”,其意有二:一是当时在琴房外面养了几头牛,据称是农艺系在此养来作为教学用的良种,牛对琴声当然不会有太大反应;其二,因为此地对面就是女大院,发出的琴声有对女生求爱之意,但往往又得不到回应,于是“对牛弹琴”又成为一种“戏说”。据传还有第三种说法:一些闲散人坐在琴房对面等侯弹琴的女生以示好,是为“谑说”了。
华大老图书馆(新中国成立前称懋德堂),也许是因为华大有文学院的关系,馆藏十分丰富,是西南地区少有的高级图书馆之一。我们读书时觉得图书馆很大,但上自修课时还是觉得较挤。随着之后学生数量的激增,肯定是更显狭小。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不得不另修新的图书馆。新图书馆的位置似乎就是原来“对牛弹琴”的旧址处。新图书馆是四方结构,大是很大了,但给我的感觉是“像个工厂的车间”,与原来的建筑风格迥异,有点大煞风景。
除大图书馆外,医科楼下的地下室还有一个小型的医学图书馆,主要储存医学书籍与期刊,还有以往每届毕业生的毕业论文。对这些我还有很深的印象。记得当年正是在这个图书馆内我看到了郑麟蕃教授著的《口腔组织病理学》和张光炎教授编译的《口腔外科学》,也通过《中华外科杂志》看到了张涤生院士撰写的有关唇腭裂手术咽后瓣转移的文章,还有从《华大牙医杂志》上第一次看到关于上颌骨切除的论文。这些都培养了我从事外科专业的兴趣。
华大的学生宿舍是由各教会捐建和命名的(华西协中亦同样如此)。其中华美、广益宿舍在小天竺街北侧的校区内,明德、华英、育德宿舍在华西坝内,这些宿舍专供男生用。而最有名的还是专供女生用的“女大院”,它位于华西坝最东面,图书馆的后方。根据校方规定,女生不能进男生宿舍,而男生更不可能进入女生宿舍。如要去宿舍招人会友,必须通过宿舍门口的门房职员呼叫出来在门口接见。每到周末,女大院门口人头攒动,不少男同学在此呼见或等待已约好的女同学会面,共度周末,蔚为奇观。但这种场面几乎从未发生在男生宿舍前面,因为当时男追女似乎是天经地义的。当然,随着女大院的消失,这种场面是再也见不到了。
据说新中国成立前的女大院,每年开放一次。供学生家长及男士们参观,记忆中,新中国成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这种经历了。